白林嵐 作品

非分之想

    

上一層霧氣,昳麗如映月般乾淨清毓。隻是可惜他的眉眼間帶著一股擺不掉的憂鬱病弱,圍繞在周身,像是被一股黑霧籠罩,即使唇瓣上翹,眉眼逐笑,依舊帶著揮散不去的陰鬱與喪氣。裴微又害冷般地緊了緊自己的羊絨披風,心底對明日的入學還是犯怵與鬱悶。想當年,他七歲時,跟著父親入宮參加采花宴,卻因調皮與一個同齡的皇子產生爭端,被推入湖底。那一天是初春,料峭春寒,湖中冷意未消,他被打撈起的時候,早已冇了意識,於此寒氣入...-

五皇子瞪著眼睛,大眼刀子不住地往後麵的小心眼少年刺去,反而淡淡地看著兩人入座,又想起自己依舊在一旁站著,心裡的不公平呼之慾出了。

他不停地向白鬍子老頭挑眉擠眼來暗示自己也想坐著聽課,可全被白鬍子老頭給忽視了。

小心眼少年四皇子蕭明暻笑得嘴巴都咧到後腦勺了,一雙如紫葡萄似的杏眼圓滾滾的卻夾著幸災樂禍。

而坐在四皇子後麵的三皇子蕭明曄多情卷春水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嘴唇卻乾澀得褪了皮,無意般地向蕭明晚掃去,那眼底的春水忽的淬了毒一般,像極了昨日趴在蕭明晚腳下的小紅蛇。

七皇子的臉色更是難看極了,本就對蕭明晚恨得牙癢癢,看著京都最負盛名的第一才子裴頌之還與她同進同出,關係甚密,心底的那瓶不知名的嫉妒早就被打翻了,嫉妒之火熊熊燃起,眼底儘是氣憤與惱怒。

“醜話說在前麵,你們來到國子監,便冇了隨便自在的權利,這裡不是你們少爺皇子的宮殿,這裡是約束你們管教你們成才的地方,所有人都要住在雲舍,不得帶侍從進入,所有人的起居都要自行獨立地完成。”

蕭明晚對白鬍子老頭的話不以為意,她把目光放在窗外,不住地點頭,嘖嘖稱奇,國子監就是不一般,連靈椿樹都種得如此華茂,彷佛吸收了千年文化的靈蘊涵養而成。

“每一個書桌上都有一本薄冊,裡麵是國子監的學規,違者重罰!”

裴微忍不住偏頭。

晨輝碧影,映出湖光山色。

也透過梧桐樹葉葉浮動,照在蕭明晚根根分明的睫羽上,光暈氤氳出微妙的心悸,像一根輕飄的羽毛,劃過他的心間,泛出一圈微妙的漣漪,落下下去,在沉寂無聲的世界裡隻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少年睫毛很長,眉間驚鴻淩厲,像撲閃著翅膀的張揚藍羽蝴蝶,風一吹,就忍不住顫抖,浮光掠影般瀲灩。

裴微低頭抿唇一笑,病氣竟消散了大半,透出少見的少年意氣。

卻自虐似的把心頭的那點心悸壓了下去。

蕭明晚懶散地翻開書桌左上角的薄冊,入目便是“國子監學規”,這五個大字。

“老夫是你們的祭酒,主講禮儀經學,大事小事與老夫講之即可。”

這裡不僅有蕭國的皇子,還有一些重臣的嫡子與偏遠地方推舉的才子舉人,這些人日後發展起來無不是皇子們爭權奪利的心腹內臣。

蕭明晚嘴角微微彎起,眼底透出一絲玩味。

她還冇笑完,白鬍子老頭的古書就差點落在她頭上。

一雙白玉瘦削的手輕輕接過古書,蕭明晚抬頭對上一雙澄明若春煙的眸眼,但緊接著就是白鬍子老頭的敲打,“蕭明晚,站起來。”

蕭明晚捋了捋發間飄過來的藍色髮帶,還順帶把兩鬢間鬆散掉落的髮絲挽到後麵,這纔在白鬍子老頭的怒視中悠悠地站了起來。

七皇子幸災樂禍地轉過身子湊過來看,卻被白鬍子老頭敲了個棒槌,吃痛得捂著腦袋,想大聲叫罵卻也隻敢怒不敢言,悻悻地笑著回了頭。

“八卦的用途是什麼?”白鬍子老頭拿著古書向蕭明晚發問。

眾人不由自主地都噤了聲,一時之間,儘是翻書的聲音。

蕭明晚歪頭,低著頭認真地想了想,一臉真誠地看向白鬍子老頭,在眾人期待著她說出正確的答案的時刻,她乾脆利落道,“不知。”

眾人:……

翻書的聲音更響了。

白鬍子老頭快速地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鬍,“裴頌之,告訴他。”

裴微原本就端坐在蕭明晚旁邊,此時挺拔身子站起來,聲音溫和,“辟邪預言,占卜吉凶。”

眾人心口微微鬆了一口氣。

“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和解?”白鬍子老頭再問。

裴微微微欠身,“為君子,再任何時刻,皆需懷著一顆謹慎敬畏之心來麵對任何事情。”

“六皇子,聽明白了冇?”

“眾位學子,你們聽明白了嗎?”

白鬍子老頭轉身又順手敲了敲七皇子的翹著的頭。

國子監是蕭國最高學府。同理,國子監的祭酒也是天子親旨的,在座的不管是皇子還是世家嫡子,皆不敢得罪祭酒,深怕他一個不順眼,與皇帝“分享”觀點,他們還有腦袋鬨騰嗎?

國子監的學子大多分兩種,一種是靠家世蔭學的,另一種是自靠才能的,經過層層選拔而逆流而上者。

蕭國重文,而憑著自己才能闖進國子監的少年學子自是心氣高傲,同時會得到蕭武帝的封官與封田,道可謂“一朝得意,三世錦華”,一時間惹得眾多京都女兒豔羨,甚至有之者,竟風采奪目得像是掠過京都的繁榮。

與之對比,家世傲人的皇子和世子們則被冠上了“公子哥”的名聲。

但慢慢地出了第三種學子,才能家世具佳之人,比如裴微。

他們用自己的家世與才能破除了“寒門出貴子,世家出紈絝”的風評,挽回了世家的風氣。

因此在祭酒課上,無論白鬍子老頭講課講得多枯燥乏味,無論他們有多麼高貴的地位,他們都要全神貫注地集中在他口中乏味的文言之上,連頭都不能亂搖晃。

眾人點頭,臉上還帶著疑惑,蕭明晚卻是一臉懵,“夫子,學生不明白。”

白鬍子老頭又轉了過來,眯了眯眼睛,語氣不耐,“有何不明白?”

“夫子,學生為君子便要整日要活在謹慎敬畏之中,可是學生不知道謹慎敬畏之者是誰?”蕭明晚沉沉道。

四皇子蕭明暻眼神一片純真得乾淨,他低頭問向旁邊的都虞侯世子,“楚隨安,他在說什麼呢?本皇子怎麼一點也冇聽明白。”

楚隨安白了他一眼,心底暗罵道,當然是因為你笨成豬了。

麵上卻是一副言笑晏晏,“自然是他表述得詞不達意。”

“果然。”四皇子蕭明暻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向楚隨安投去讚賞的手勢,還冇收回去,就被後麵的白鬍子老頭揪起來,“眀暻,你起來,告訴他,你謹慎又敬畏之者是什麼?”

前一秒天堂後一秒地獄,四皇子蕭明暻懵著腦袋,就被提溜起來,那表情快把站在牆角的五皇子笑過去,竊喜不止。

“嗯,我謹慎又敬畏的,嗯,自然是……”

四皇子的腦袋在懵圈的狀態下飛速運轉,他低頭向楚隨安討要答案,楚隨安在他手心處快速寫下兩個字。

可是他寫得太快了。

四皇子隻感覺自己的手被一根輕飄飄的羽毛飄過,遂了,什麼都冇有留下。

如同他空白的腦袋。

但這是三十多雙眼睛的視線集中在他的身上,不說出個答案,他以後在天字班的威信要如何立足。

楚隨安這個冇用的,關鍵時刻完全靠不住。

“自然是,是……父,父皇。”

眾人目光慢慢落下,鴉雀無聲。

這道題何解?

四皇子確實解出來了,解出來了一半。

“坐下,都坐下。”白鬍子老頭歎了口氣,“為君子者,當時刻謹慎自己的言行與選擇,時刻反省,不得做違反自己初心之事。”

“你們日後,必定會有為君為臣者。”

“為臣者,時刻忠君思國,既在廟堂之高,當持正義與公平之道。”

“為君者,時刻敬畏民心,既在高堂至尊,必護下一方的和平與安定。”

“此為君子之道。”

“蕭明晚,你認為自己謹慎又敬畏的,是什麼?”白鬍子老頭又把視線放在蕭明晚身上。

蕭明晚搖頭,並冇有答案。

裴微眼尾下垂,微微掩蓋神色。

“既然,你們提出了這個問題,”白鬍子老頭也冇有再和蕭明晚計較,繼續往下講,“正好藉此,給你們出一個命題,”

“前朝梁國衰敗之際,為何群雄之間,唯有蕭國可以取而代之?”

蕭明晚的身子陡然一顫,猛地站起來,又緩慢地坐下。

“明天上課之前,我要看到你們的答案。”白鬍子老頭一直揹著蕭明晚,但裴微卻一直觀察著旁邊的六皇子。

會反駁,會提問,卻對命題有極大的反應。

蕭明晚即使坐下來,手還是抖的,裴微悄悄撇了一眼,發現他的眼尾都染上了胭脂紅。

本就豔麗的骨相被這麼一激,更顯出一種雄雌莫辨的美。

讓人隻一眼,就覺得心神不凝。

裴微強製性地把自己的目光從這位行為舉止十分無常的六皇子身上移開。

他是皇子,我是臣子,斷不可有任何非分之念。

斷不可……有非分之念。

剛一抬頭,就對上了三皇子蕭明曄陰鷙的眸眼,像一條蓄勢待發的黑蛇,野心藏在眼底,隻帶開閘,那便是不可預料的洪水猛獸。

蕭明曄嘴角微微彎起,眼眸裡的陰鷙如霧氣般散去,露出原本的冰冷。

裴微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錯覺,卻也隻能挽起笑容,向這位野心勃勃的三皇子投以表麵的善意。

三皇子陰鷙,四皇子簡單,五皇子紈絝,六皇子腦子有病,七皇子暴躁。

裴微神色極淡,輕輕掃過前麵的皇子,隻有身邊的這位,時而聰明敏捷,時而蠢笨如斯。

像是被刻意訓練過的人蠱,冇有思考,冇有成長,隻有一泉碧水般澄明的眸色。

這雙眼睛……好熟悉,第一次入宮的時候,他是不是見過這雙眼睛?

裴微想回憶起自己七歲的記憶,可是再怎麼努力,那段本應鮮明的記憶卻被溪水沖刷般淡去了最鮮明的顏色,隻餘下四肢百骸的寒冷。

-再任何時刻,皆需懷著一顆謹慎敬畏之心來麵對任何事情。”“六皇子,聽明白了冇?”“眾位學子,你們聽明白了嗎?”白鬍子老頭轉身又順手敲了敲七皇子的翹著的頭。國子監是蕭國最高學府。同理,國子監的祭酒也是天子親旨的,在座的不管是皇子還是世家嫡子,皆不敢得罪祭酒,深怕他一個不順眼,與皇帝“分享”觀點,他們還有腦袋鬨騰嗎?國子監的學子大多分兩種,一種是靠家世蔭學的,另一種是自靠才能的,經過層層選拔而逆流而上者...